“量化私募的影響力越來越強了”，談及近年來整個私募行業(yè)最明顯的變化，資深私募人士孫銘如是說。

走過了近15年的風雨歷程以后，如今量化私募儼然已經成為國內資本市場不容忽視的重要組成部分，不過整個行業(yè)也正在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挑戰(zhàn)。

近年來量化私募行業(yè)究竟發(fā)生了哪些新的變化？面對激烈巨變之后的內外部環(huán)境，身處其中的量化私募們又該何去何從？

“江湖地位”火速躥升

私募排排網最新數據顯示，截至今年11月底，全國共有866家量化私募機構，其中，管理規(guī)模在50億元以上的頭部私募共59家，管理規(guī)模突破100億元的量化私募也已經多達33家。

根據中基協披露的數據，截至12月23日，在協會登記在冊的私募證券投資基金管理人一共有8012家，其中管理規(guī)模超過50億元的私募證券投資基金管理人一共180家，管理規(guī)模超過100億元的私募證券投資基金管理人一共有88家。

也就是說，雖然在整個證券私募行業(yè)中，量化私募管理人的數量占比僅為10.81%，但是在管理規(guī)模超過50億元的頭部證券私募中，量化私募管理人的數量占比為32.78%，百億私募中量化占比更是高達37.5%。

而此時距離2019年首批4家量化私募突破百億規(guī)模僅僅過去了5年時間。

自2010年4月16日中金所推出了國內第一個股指期貨——滬深300股指期貨開始算起，國內量化對沖策略至今走過了15年時間。

很多業(yè)內人士都習慣性地將2017年作為國內量化私募發(fā)展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的風水嶺。在此之前，量化私募整體的實力相對較弱，管理規(guī)模也不算突出。但是2017年以后，隨著第一批海歸量化團隊開始走上擴張之路、以及大量的高頻T+0策略“席卷而來”，國內量化私募的發(fā)展開始步入了真正意義上的“快車道”。

私募排排網數據顯示，目前的33家管理規(guī)模超過100億元的量化私募中，有多達22家成立時間在2013年至2017年之間，占比66.67%。考慮到私募從最初成立到開始發(fā)行產品，再到初具規(guī)模中間會有一定的時間差，大部分百億量化私募管理規(guī)模開始集中大爆發(fā)的時間節(jié)點也確實是在2017年前后。

2018年先是“北九坤，南幻方”的名號逐步打響，隨后又衍生出了“量化四大天王”。而據私募排排網數據，一年之后首批頭部量化私募率先突破了百億規(guī)模大關，截至2020年年底，國內量化百億私募的數量進一步擴張至10家。

2021年被業(yè)內一致認為是“量化大年”。浙商證券曾在研報中指出，量化私募基金在2021年風格切換較快的市場中規(guī)模增速較快，理論上增速快于私募證券管理規(guī)模。如果按照下限（私募管理規(guī)模46.56%）測算，當年8月量化私募規(guī)模約為10260億元，已經超過了萬億，約占A股總市值的1.1%。

隨后的三年里，國內量化私募依然在不停地擴張自己的“領地”，而伴隨著管理規(guī)模的火速攀升，量化私募在A股市場中的影響力也成為市場關注的焦點。

今年4月份，證監(jiān)會相關負責人曾在新聞發(fā)布會上明確指出，我國資本市場程序化交易起步比較晚，但發(fā)展速度較快，目前程序化交易投資者持股市值占A股總流通市值的比重在5%左右，交易金額占比約29%。截至2023年底，全市場報告程序化交易賬戶11.9萬個，已實現“應報盡報”。高頻交易賬戶數量總體不多，但交易金額較大，約占程序化交易額的60%。

隨著量化私募的“吸金能力”與日俱增，行業(yè)內的競爭也愈發(fā)激烈，一些量化基金席位更是成為了個股龍虎榜單上的“常客”。

Wind數據顯示，截至12月22日，8大量化基金常用席位今年以來龍虎榜成交金額合計高達2154.05億元，其中排名前三的營業(yè)部國泰君安總部、中金上海分公司和華鑫證券上海分公司累計成交金額分別為504.45億元、469.32億元和357.18億元，上榜的證券數量分別多達863只、1092只和1028只。

界面新聞進一步統計發(fā)現，2020年至2023年中金上海分公司的成交金額快速攀升，年度成交金額從24.65億元一路暴增至1049.33億元，今年以來該席位的成交金額明顯下滑，不過絕對數值依然高達469.32億元。國泰君安總部最近3年成交金額從43.01億元增加至504.45億元。

在此過程中，懸在量化私募頭頂之上的規(guī)?！斑_摩克利斯之劍”開始緩緩落下，2021年9月中旬之后，不少量化私募旗下產品集體遭遇了一輪前所未有的凈值大回撤，很多產品一直到次年5月以后凈值才開始陸續(xù)修復。

這次集中的凈值大回撤，讓市場開始審視量化策略的容量上限問題。不少量化私募在2021年開始主動收縮戰(zhàn)線。據界面新聞不完全統計，2021年當年就有靈均投資、天演資本、衍復投資、進化論投資、啟林投資、金戈量銳、聚寬投資、千象資產等多家頭部量化私募紛紛宣布封盤拒客。

市場行情巨變

在越來越多的量化資金深度參與的情況下，A股的市場環(huán)境也悄然迎來巨變。

資深短線投資者趙磊對此深有感觸，他認為量化資金的大量涌入，徹底改變了A股市場原有的生態(tài)。

以近期的市場行情為例，趙磊指出很多的情緒龍頭標的，明明邏輯上算不上是市場的核心，卻總是會莫名奇妙地被很多資金頂板，并且一直連板很難買得到，一旦晉級失敗以后，又很容易直接走A，被按到一字跌停賣不出去，超短線投資者經常陷入“要不一直買不到，剛一買進去就吃面”的窘境。

“畢竟人的反應速度哪里比得過機器”，孫銘表示，以前題材周期每個階段至少都能持續(xù)兩三天，大家有充分的時間進行投資抉擇，但是后來市場稍微有一點的異動，就會被量化模型捕捉到并據此進行操作，而等到普通投資者反應過來的時候，基本上都為時已晚，只能被動淪為量化資金的接盤俠。

針對“量化投資薅羊毛導致股市失血”、“量化私募追漲殺跌加劇股市波動”、“量化交易利用信息優(yōu)勢割韭菜”等說法，今年7月中旬知名量化私募幻方量化和衍復投資等紛紛發(fā)文予以回應。

其中衍復投資指出，與大眾理解不同，量化投資的主流策略并非打板或追趨勢，而是抄底或普遍意義的反轉類型策略。統計研究顯示，股票的漲跌存在反轉特征，非基本面因素驅動的暴漲暴跌后股票會在一定時間段內有所反轉。在股票出現異動下跌時，量化策略平均來講會買入，在股票出現異動拉升時，量化策略在有持倉的情況下平均來講會賣出。所以從原理出發(fā)，量化交易在統計上會平抑個股的大幅異動。

不管量化投資究竟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近年來隨著越來越多的投資者難以適應新的市場環(huán)境，交易欲望也大打折扣，A股市場的成交量也曾一度持續(xù)縮量，并在今年924行情大爆發(fā)以前出現了一段極致縮量的行情。

Wind數據顯示，自今年5月21日至9月23日連續(xù)87個交易日A股的總成交額均在9100億元下方，其中有79個交易日總成交額不足8000億，33個交易日總成交不足6000億，甚至有5個交易日總成交額一度縮量至不足5000億元。在此期間上證指數也持續(xù)下挫，9月18日盤中最低一度跌至僅為2689.7點。

伴隨著市場整體成交量的持續(xù)低迷，身處其中的量化私募生存空間被極度壓縮。因諾資產指出，成交量的減少最直接的影響是市場流動性下降，交易成本增加，原有交易策略面臨更高的滑點成本和執(zhí)行難度。2024年年初以微盤股為代表的小盤股的突然暴跌，更是讓量化私募的風險暴露無疑。

隨后爆發(fā)了924行情，市場成交量明顯放大，但是市場變化也異常劇烈，這也意味著量化策略的切換要非?？?。

界面新聞統計了今年以來每日前100名個股的平均振幅情況。數據顯示，4月之前A股每日前100名個股的平均振幅大約在6%，之后隨著市場成交日漸低迷，行情波動也越來越小，到了6月和7月A股每日前100名個股的平均振幅一度下探至5%左右，直到9月底市場突然井噴式上漲以后，A股每日前100名個股平均振幅的中樞一度飆漲至10%左右，不過近期又開始逐步回落。

每日熱度前100名個股（即東方財富搜索前100名個股的名單）的平均振幅波動也非常大，尤其是在9月份之后，每日熱度前100名個股的平均振幅一度達到25%，弱的時候平均振幅卻僅為5%附近。

另一方面，在量化私募的市場影響力與日俱增的同時，針對量化私募的系統監(jiān)管框架也開始建立。

2023年2月17日，滬深交易所同步發(fā)布了滬深主板股票異常交易實時監(jiān)控細則以及科創(chuàng)板股票異常交易實時監(jiān)控細則；同年9月1日，證監(jiān)會指導證券交易所出臺加強程序化交易監(jiān)管系列舉措，發(fā)布兩項通知，10月9日正式實施；2024年6月7日，交易所就《程序化交易管理實施細則（征求意見稿）》公開征求意見；2024年10月8日起，證監(jiān)會制定發(fā)布的《證券市場程序化交易管理規(guī)定（試行）》正式實施。

今年2月份頭部量化私募靈均投資就曾因為在2月19日早盤的異常交易行為被滬深交易所同步限制交易并啟動公開譴責程序。彼時深交所還指出，今年以來，寧波靈均名下證券賬戶已多次因異常交易行為被采取書面警示等監(jiān)管措施，但其仍未改正，繼續(xù)發(fā)生異常交易行為。

量化未來機會在哪里？

中安鼎盛投資合伙人陳伯仲認為，從2010年量化Alpha策略起步到現在，國內量化私募的發(fā)展主要可以分為五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起步階段（2010年至2015年6月），特點是量化Alpha策略從無到有，數量逐漸增多；第二個階段是停滯階段（2015年6月至2016年），特點是股指期貨暫停交易和受限，量化Alpha策略發(fā)展緩慢；第三個階段是穩(wěn)步發(fā)展階段（2017年至2019年），特點是量化私募逐步確立市場地位，策略表現亮眼；第四個階段是加速階段（2020年至2023年）特點是量化私募增多，風格暴露明顯。第五個階段是監(jiān)管發(fā)展階段（2024年以來），特點是各類策略都在新規(guī)監(jiān)管下運行，過往風格暴露導致回撤疊加交易擁擠，整體超額迅速降低。

如今行業(yè)監(jiān)管發(fā)展階段已然來臨，在內外部環(huán)境迎來巨變的同時，國內量化私募們也急需要尋找到新的出路。

其中，調整現有投資策略是不可或缺的一步。

在今年年初的凈值回撤風波發(fā)生之后，就有不少頭部量化私募開始緊急修改模型。

根據相關私募當時發(fā)布的產品運作說明，卓識私募在春節(jié)期間進行了高強度的策略迭代開發(fā)，完成了500指增、1000指增、中性對沖策略等升級版本的，并已在春節(jié)后第一交易日開始上線。世紀前沿資產也對風控模型做出了調整，適當收緊了模型的波動率約束，以使超額回撤保持在相對可以接受的范圍內。

被嚴格限制的DMA業(yè)務模式注定回不到從前了，而在差異化監(jiān)管新規(guī)的約束以及交易擁擠的情況下，降頻也將成為主旋律。

7月10日，證監(jiān)會有關部門負責人就程序化交易監(jiān)管進展情況答記者問時曾表示，今年以來，證券市場程序化交易總體穩(wěn)中有降，交易行為出現一些積極變化。截至6月末，全市場高頻交易賬戶1600余個，年內下降超過20%，觸及異常交易監(jiān)控標準的行為在過去3個月下降近6成。

大巖資本認為降頻是大勢所趨，接下來大家的比拼會聚焦在細節(jié)上。以海外量化巨頭千禧年為例，他們并沒有很多人，因子也沒那么多，甚至就幾十個有效因子，但長期夏普能維持在2-3。反觀國內量化管理人，策略底層通常有幾千個因子，團隊動輒好幾十人、上百人。然而，拉長時間從2022年來看，國內絕對收益類策略夏普超過1.5的都很少。國內的因子研究框架、復雜程度是完全不輸美國的性價比最高的投入，恰恰是要花在如何減少因子到策略轉化過程中的損耗。

另外，今年10月18日，幻方量化更是直接宣布放棄中性策略?；梅搅炕硎?，因市場環(huán)境變化，對沖系列產品難以同時取得收益和縮小風險敞口，潛在收益風險比明顯下降，未來收益將明顯低于投資人預期。考慮到對沖產品的風險屬性，公司將逐步將對沖全系產品投資倉位降低至0。

既然國內的發(fā)展遭遇瓶頸，“出海”或不失為一種不錯的選擇。

事實上，早在2016年11月份金锝私募便已經率先拿下香港9號牌，隨后幾年喜岳投資、幻方量化、明汯投資、廣金美好、龍旗科技等也陸續(xù)成為持牌機構，2021年以來，更是有大批的量化私募紛紛拿下香港9號牌，包括佳期投資、天演資本、鳴石基金、九坤投資、千象資產、金戈量銳、因諾資產、世紀前沿等。

另一方面，也有頭部私募開始將擴張的視角延伸至量化投資之外的領域。

2023年4月中旬幻方量化宣布將集中資源和力量，全力投身到服務于全人類共同利益的人工智能技術之中，成立新的獨立的研究組織探索AGI的本質。隨后，其關聯公司北京深度求索和杭州深度求索分別于5月中旬和7月中旬成立。同年11月2日晚間，幻方量化宣布公司旗下的DeepSeek已經發(fā)布第一代大模型DeepSeed Coder，免費商用，完全開源。

（文中孫銘、趙磊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