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歷史不僅在于宏大敘事，也在于點滴之間的人與事。2024年歲末，我們記錄了一些人物、一些事件，析為《新生》《守護》《雷霆》《煙火》四章，集成大歷史的部分切面，也映照出我們這方土地以及身處其間人們的一種精神。這種精神就是一種生命力的積極狀態(tài)：雖百折而不撓，葆有希望，生生不息。

今天的故事是《新生》篇章，講述的是一個新手媽媽的這一年。

2024年，我成為媽媽。

認真回望這一年，竟無從下筆，似乎每一天都寫滿了故事，無數(shù)難忘的瞬間縈繞于心，匯聚著愛意與溫情的感慨，以及一些尚未消解的慌亂的、茫然的情緒，有歡笑，有淚水，有疲憊，有幸?！鎸嵍稚羁?。

我曾經(jīng)對生孩子后女性自我個性被短暫消解、生活重心轉(zhuǎn)移到孩子的需求上感到不解，但當自己成為媽媽后，逐漸理解了這種無私的天性，并享受其中，這可能就是“生育”，育兒即育己，不再幼稚任性，一夜長大，因為有個小人需要你。

在養(yǎng)育女兒的過程中，我也真正體會到了自己媽媽的不容易，才深刻地領(lǐng)悟到那些看似平凡日常的背后，隱藏著多少艱辛與不易。我們比較幸運，因為有長輩的幫助，育兒路上已經(jīng)容易了很多，半年來，從一個對育兒懵懂無知的新手成長起來，我一直在踉踉蹌蹌的探索中，能切身感受到的是，自己越來越專注于生活本身，對女兒的愛越來越深。

一

說實話，當我真正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媽媽，并不是懷孕時期，而是女兒出生的那一刻。在這之前，仿佛一切都在為此作準備。

等待新生命的誕生是一件幸福而又焦慮的事情，從孕早期的血檢、尿檢、B超，到孕中期的無創(chuàng)、大排畸，再到孕晚期的小排畸、胎心監(jiān)護等一系列檢查，每一項都是一個關(guān)卡，可能所有新手媽媽都一樣，情緒非常緊張，總是擔心檢查結(jié)果會出現(xiàn)異常，害怕寶寶有任何健康問題。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的產(chǎn)檢還算比較順利，一路綠燈，但因為自己的玻璃心，還是跑了三四次急診，癥狀大概是輕微出血之類，后來了解到都是正常情況，沒必要去醫(yī)院，可當時就是不放心。孕晚期隨著胎兒變大，我缺氧狀況比較明顯，每次洗完澡都要吸氧，有一次胎心監(jiān)測的時候差點暈過去，之后出門都帶著便攜氧氣瓶，也算是一個難忘的體驗。隨著預產(chǎn)期的臨近，自己的心態(tài)放松了很多，反而是我老公特別緊張，3月份，他突然頭部神經(jīng)痛、耳朵痛，一度以為是咖啡喝多引起，停了咖啡還是疼，在陪我產(chǎn)檢時他也去掛了號，醫(yī)生告訴他是因為過度緊張焦慮所致，為此我笑了好久。

作為新手媽媽，筑巢意識仿佛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從孕期開始我就一直認真做著功課，嬰兒床、嬰兒車、尿布臺、衣服、尿不濕等等，現(xiàn)在母嬰產(chǎn)品種類太精細了，有很多雞肋產(chǎn)品，而且商品一旦貼上“母嬰”標簽就會貴很多，所以媽媽要掌握的技能好多，買東西既要避免“踩坑”，還要追求性價比，但給孩子買東西總歸還是很快樂的。

準備的待產(chǎn)包

大概也是從孕中期開始，每天晚上，我和老公都會給寶寶講故事，我們甚至還準備了音樂時間，肖邦、貝多芬等名家的金曲輪著放，她聽沒聽懂不知道，新手爸媽的儀式感是滿滿的，感覺也只有新手爸媽會這樣做吧，笨拙而赤誠。

在成為媽媽的這段旅程中，生產(chǎn)醫(yī)院每周都會舉辦產(chǎn)前課堂，只要時間和精力允許，我都會積極地參與其中，在眾多的課程內(nèi)容里，有一句話令我印象深刻：“當胎盤從身體里掉出來，激素會令產(chǎn)婦的身體、心理產(chǎn)生不可控的變化。”起初，聽到這句話時，我覺得還挺夸張，“能有多不可控啊”，然而，當自己真正經(jīng)歷了分娩，才徹底理解了這句話。

4月25日上午，原本平靜的日子被肚子的一陣不適打破。我心里“咯噔”一下，雖然沒有破水，但那隱隱的疼痛還是讓我緊張起來。和家人商量后，我和老公直奔醫(yī)院急診。在急診室里，醫(yī)生仔細地檢查后告知能看到胎頭，估計寶寶快來報到了，可以先回家耐心等待?？晌耶敃r緊張得不行，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各種可能出現(xiàn)的狀況，最終還是決定住院。當晚病房里有四個待產(chǎn)的媽媽，其中一個半夜生產(chǎn)，聽著外面嬰兒的啼哭聲，基本一夜未眠，緊張而興奮。

4月26日上午11點左右，迎來了關(guān)鍵的時刻。打上催產(chǎn)素后，身體很快有了反應，宮縮的疼痛一波接著一波襲來。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痛，仿佛身體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不斷地用力擠壓。盡管上了無痛，可宮縮的劇痛依然沒有減輕多少。我緊緊地握著老公的手，每一次疼痛來臨，我都努力地練習在家預演過無數(shù)次的拉瑪澤呼吸法，試圖通過調(diào)整呼吸來緩解疼痛。

醫(yī)生再次過來檢查時，發(fā)現(xiàn)孩子的胎頭都要出來了，“快快快，推到手術(shù)室”。隨著宮縮的加劇，在醫(yī)生和護士的指導下，我拼盡全身的力氣，終于，隨著寶寶的滑出，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當醫(yī)生將皺巴巴的小生命放在我的胸口，肌膚相親的瞬間，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涌上心頭，我當媽媽了。

女兒出生卡片

不得不感慨，無痛真是“人類之光”，當無痛的藥效過去之后，我才感知到自己經(jīng)歷了手取胎盤和二級撕裂，產(chǎn)后兩天，自己似乎成了殘疾人，生活無法自理，上廁所像上刑。但后來和朋友聊天，她是順轉(zhuǎn)剖，更加痛苦，我至少還能扶墻站起來，再一次感慨媽媽們都好偉大。

二

產(chǎn)后第二天，迎來了生育第二大酷刑——生理性漲奶。清晨醒來，我便感覺胸部一陣異樣的脹痛，起初還以為只是產(chǎn)后的正常不適，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疼痛愈發(fā)強烈，仿佛有兩顆鉛球沉甸甸地壓在胸前，每一次輕微的觸碰都像是被電擊一般，鉆心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翻身都異常困難，護工告訴我這是正常的生理性漲奶，可以讓寶寶吮吸來緩解。

剛出生的女兒

后面寶寶基本整天都掛在我的胸口，隨著她的吸吮，原本堅硬腫脹的乳房漸漸有了柔軟的跡象，乳汁也開始緩緩地流出，那種脹痛感從最初的難以忍受逐漸變得可以忍受，直至慢慢消退。這不僅讓我的身體得到了極大的舒緩，更讓我和寶寶之間的情感紐帶在這一刻變得更加緊密，也就是從這時起，我開始享受母乳喂養(yǎng)。我覺得好神奇，請原諒一個新手媽媽的“沒見過世面”。

然而，我的母乳喂養(yǎng)過程并非一帆風順，激素的波動讓我一度陷入了與自己艱難的較勁之中。

月子里，我的奶水并不多，每次看著寶寶因為吃不飽而哭鬧，月嫂給沖奶粉時，內(nèi)心滿是愧疚與自責，仿佛自己是一個不合格的媽媽，連寶寶最基本的溫飽都無法滿足，后來了解到這種焦慮在學術(shù)上被稱作“母職焦慮”。

產(chǎn)后18天，雙邊奶量

看著有些媽媽因為奶多而堵奶，我竟然充滿了羨慕之情，家里人勸我月子期間著重調(diào)養(yǎng)身體，不必過度執(zhí)著于全母乳喂養(yǎng)，養(yǎng)好身體自然奶水會多，月子里奶水不多非常正常，而當時深陷執(zhí)念的我根本聽不進去，固執(zhí)地在月子里開始追奶，喝著油膩的湯，吃著催奶的食物……

在那長達兩個月的追奶時光里，我?guī)缀醢阉械木Χ純A注在了這件事情上，放棄了很多休息的時間，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個戰(zhàn)士，晚上當鬧鐘在寂靜的黑暗中突兀地響起，我便如同被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間打起精神，在昏黃的燈光下，機械而又堅定地操作著吸奶器。那時候的我，眼神中滿是執(zhí)著，為了能多產(chǎn)出一些乳汁，我見證了北京凌晨各個時段的模樣。那些疲憊不堪的時刻，那些獨自堅守的瞬間，如今回想起來，都讓我不禁感嘆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

終于在產(chǎn)后第三個月，我的努力有了些許成果，全天母乳喂養(yǎng)之外，還能夠用儲奶袋儲存多余的乳汁了，但我無形之中也給自己套上了枷鎖，不敢輕易出門太久，幾次堵奶經(jīng)歷令我害怕，那種痛感堪比生理性漲奶。朋友勸我不要這么執(zhí)念，同月生育的她已經(jīng)出國玩了兩三次。

也就是那段時間，可能是激素退去，也可能是累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是何必呢？為什么不能放過自己，有了happy媽媽，才有happy寶寶呀。

之后，我開始了佛系母乳喂養(yǎng)，順其自然，不再給自己壓力，終于在喂養(yǎng)方面釋然。

三

產(chǎn)后的日子，是一場與瑣碎日常的漫長較量，每天都圍繞著喂奶、換尿布、洗澡、拍嗝……隨著時間的推移，從最初的手忙腳亂已經(jīng)變得得心應手。

我比較幸運的是，月嫂走后，家里長輩有空都能幫忙看孩子，老公下班回來也會參與育兒，所以我并不是孤軍奮戰(zhàn)，相對輕松一些。

女兒其實算是一個天使寶寶，愛笑，不認生，可以獨自玩很久，除非餓、困，其他時候并不會哼唧。月嫂走后的第一個月，她吃著安撫奶嘴，聽著白噪音基本就可以入睡，半夜醒來我也直接奶睡，但后面我發(fā)現(xiàn)她過分依賴安撫奶嘴，導致頻繁夜醒想吸奶嘴，拿掉奶嘴后就踏上了漫長的哄睡之旅。

媽媽心疼我，主動承擔起哄睡的重任。女兒前期有個解放大人的好習慣，并不依賴抱睡，這也是她的“天使之處”，抓到睡眠信號后，我們都是盡量拍拍、唱歌來哄睡。但后面出牙期、睡眠倒退期來了，哄睡似乎變得越來越難，朋友之前說帶孩子就是一個字“熬”，我覺得還挺精準。

姥姥哄睡

夜晚寶寶主要還是我來帶睡，隨著月齡的增長，她的睡眠規(guī)律變得難以捉摸，每一次她在黑暗中哼唧醒來，強忍著極度的困意與疲憊，我都掙扎著醒來習慣性將喂奶作為第一反應，當然，有時候這樣似乎也沒有什么用，我和老公只能輪流抱著、唱著、拍著來哄，有過寶寶的都懂這種“艱辛”，太痛苦了。長時間這般循環(huán)往復，我的腰痛和肩膀痛日益加劇，需要定期理療才能緩解。但即便如此，我內(nèi)心深處始終不忍心給她進行“睡訓”，寶寶還這么小，她需要的是滿滿的安撫與安全感，我期望能給予她最充足的安撫，也堅信，在不久的將來，她能夠憑借自身的成長節(jié)奏自行斷夜奶。

如今七個半月，寶寶仍處于夜奶未斷的階段，我夜晚的睡眠也被切割得七零八落，但每天睜開眼后看著女兒明媚的笑容，仿佛所有的煩惱與疲憊都變得微不足道，我知道她睡得很好。

新手媽媽最害怕的大概就是寶寶生病了，而我就經(jīng)歷了一次，現(xiàn)在想來都很愧疚。

當時我的產(chǎn)假剛剛結(jié)束，外出參加發(fā)布會，可能穿得有些少，到家就感覺有些嗓子痛，而老公剛出差回來也有些流鼻涕，我們都覺得應該沒什么大事。結(jié)果早上起來，女兒臉紅撲撲的，異常安靜，體溫計顯示38度，兩個人嚇壞了，后來才意識到，6個月后，孩子從母乳中獲得的抗體逐漸地減少，體質(zhì)比較弱，必須小心謹慎，不能掉以輕心。后面老人開始給寶寶物理降溫，我們看到有帖子說腳底貼姜末有效，便趕忙照做，還嘗試了后背熱敷等各種方法。

孩子生病的兩三天，家里大人全天輪流抱著，看著她那小小的手和臉，滿是心疼，她眼睛不時地流眼淚，還會流鼻涕，睡覺時也不安穩(wěn)，小鼻子塞住，呼吸都變得沉重，我也是第一次體會到了為人母的揪心，那種徹夜難眠的心焦再也不想體會了。

四

以前總聽別人說生育是女性人生中的分水嶺，只有自己生了之后才能真切理解其中含義。

在醫(yī)院做盆底肌康復

生完孩子百天之后，打車去醫(yī)院做產(chǎn)康，途中，司機師傅熱情地問道：“你是孕媽媽嗎？”我一時竟有些恍惚，下意識地回答：“不，我剛生完寶寶?！彪S后，司機便饒有興致地與我聊起了育兒經(jīng)，但我的心情還是挺低落的。

在沒有寶寶之前，我一直都比較瘦，吃飯從不忌嘴，是別人口中“光吃不胖”的幸運兒，也從沒為身材而焦慮。生孩子胖了30多斤，生完只瘦了10斤，因為要哺乳，我沒有控制飲食，但我也意識到，以前那種不用身材管理的狀態(tài)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除非后面自己刻意減肥。

加之生育后骨盆變寬，直到現(xiàn)在，產(chǎn)前的褲子還都穿不上，只能穿孕期的，站在鏡子前，肚子上的“游泳圈”非常明顯。

其實更困擾的是產(chǎn)后掉發(fā)。我的掉發(fā)大概是從產(chǎn)后4個月開始的，起初，只是在梳頭時發(fā)現(xiàn)梳子上纏繞的頭發(fā)比往常略多，并未引起過多的重視，但后來地上、枕頭上、衣服上，隨處可見掉落的頭發(fā)，頭發(fā)明顯稀疏。為此，我心急如焚地跑了幾趟中醫(yī)院，醫(yī)生告訴我產(chǎn)后掉發(fā)是正?，F(xiàn)象，讓我斷奶后再來配藥，那段時間，我時常擔憂自己會不會因此而禿。盡管如今掉發(fā)的情況已有所緩解，但發(fā)量明顯不如從前。

與之相伴隨的，還有肉眼可見的衰老吧，不過，我也認清這些都是成為媽媽所付出的“代價”。

五

生育的過程確實充滿了艱辛，但在瑣碎與煩惱中，我也享受著第一次當媽媽的幸福。

還記得剛出生的她被醫(yī)生放在我身上，那時的我滿心緊張與無措，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她就一直在我身上趴著，直到醫(yī)生前來提醒：“怎么還趴著呢，可以喂奶了?！蔽也乓庾R到可以給她喂奶了。然而，我之前僅僅只是看過別人喂奶，輪到自己時有點蒙，不知該怎么擺姿勢，滿心憂慮會不會弄疼她，甚至懷疑她是否能夠順利吃到奶，可沒想到寶寶一下就吃到了，原來，小小人什么都懂，反而是媽媽不懂。

生產(chǎn)后，我精心地給女兒挑選著玩具、繪本、衣服，感覺也在尋找自己嬰兒時期的記憶，老公總說，我買的玩具可能孩子不一定喜歡，但我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女兒出生的第三個月

我享受著和女兒在一起的每一天，認真記錄著屬于她的人生可愛時刻：在月子中心每天曬完太陽回來都餓得嗷嗷直哭，永遠都是“人沒到聲音先至”；月子里每次抬頭就哭唧唧；每次吃奶，都喜歡抓著媽媽的手指；出門喜歡“啃著”小音箱，聽到音樂就笑；最喜歡盯著大人的嘴，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嘴形變化；每次舉高高和“躲貓貓”都能開心地笑出聲；最愛聽《小燕子》；喜歡從自己的小床滾到大床；喜歡被親親……還有無數(shù)次的第一次：第一次笑、第一次打疫苗、第一次體檢、第一次拍寫真、第一次去爺爺奶奶家、第一次抬頭、第一次爬、第一次逛公園、第一次游泳、第一次吃輔食、第一次摸螃蟹……第一次喊“咩咩”的時候，我的心都化了。

最近，寶寶迎來了分離焦慮期，一定要有人時刻陪伴，只要看到大人不在視線內(nèi)，就會哼唧哼唧。她也學會了撒嬌求抱抱，會用“咿咿呀呀”的嬰語訴說著自己的需求，需要更多的關(guān)注與情緒價值。

而我似乎也和她一起成長了，不再是那個吃多了怕她積食，吃少了怕她營養(yǎng)不良，穿多了怕她熱，穿少了怕她凍著……今天擔心她體重不夠，明天擔心她大運動不夠的焦慮的新手媽媽了。

時間的推移也讓我變得豁然開朗，不再慌張，不再幼稚，用心享受著和女兒一起成長的這段時光，也用心感知著刷新后的30+的自己。

媽媽先是自己，才是媽媽，先是最好的自己，才能做最好的媽媽。